蔡琰悲悲切切的来了,她目光呆滞,表情僵硬,脸上还挂着泪滴——她已经得知呼厨泉要她明日回汉室了。
回汉室呀,她盼了十多年了,日思夜想,魂牵梦绕,成疯成痴;十几年来,她从未放弃过回汉的盼望和念想,时刻时刻都准备着回汉室;闻汉臣来迎她,更是喜极而泣。
当真的要起程回汉室,她才蓦然发现,离开此地,也会生不如死,因为她身体的根蔓,已在此地生长延续……
回汉室,必须砍断身上的根蔓,任鲜血淋漓,淌滴一辈子,伤口也不会痊愈。
不回汉室,她死不瞑目——那是她生命的家园,只有回到那里,灵魂才有归宿感,午夜梦醒,才不会感到孤寂,更不会因为思念它而悲伤哭泣。
真回汉室,必须砍断绕膝的骨肉根蔓,生不如死。
不回汉室,思念成痴,也生不如死。
回汉室,生不如死;不回汉室,也生不如死;四时万物兮有盛衰,可她蔡琰,却要陷入两绝之地一辈子。
呼厨泉见蔡琰来到了,突然一脸的愧疚,他不敢望蔡琰的眼睛,他掩着心痛,仍然佯装盛怒的样子,痛心疾首的说:“昭姬,自汉使来迎你那一天起,本单于就明示心迹,只要昭姬愿意回故里,本单于就派属将恭送昭姬归去;可昨天的酒宴上,昭姬竟突然疯痴,当着汉吏的面,哭喊着要回汉室,弄得本单于没面子,倒显得本单于一直在阻止昭姬归去;汉吏误会,曹丞相更怪罪;胡汉数年的友好,被你这个不善的女人给坏尽……”
蔡琰泪眼模糊,望着大单于,喉咙哽塞,唇齿痉挛,不能言语。
呼厨泉心痛了,他突然想抱蔡琰入怀,心贴心的告诉她心里的苦衷:
“心爱的昭姬,汉室派使臣来迎你,已双月有余,本单于知你不愿离开胡地,也不忍催你;可现在,北匈奴突然无故犯我边界,倾国而出,来势凶猛;汉使见昭姬不急于起程,虽不忍怪罪昭姬,却嫌本单于不明事理,曹丞相随时都会以此为借口挑起战事。如此一来,我部落将要腹背受敌,还望昭姬以大局为重,尽快随大汉使臣归去,换得大汉派兵,助南胡部落一臂之力……”
但呼厨泉终于忍住了,他知道,如此一来,昭姬就是归去,心里却忌恨他这个大单于无能力——利用心爱的女人换得江山稳固。
不!他不能让蔡琰有此念,他要让蔡琰负罪离去,一辈子愧对他这个大单于。
于是,他就像喝斥牛挤屎一样,大声喝斥蔡琰:“自昭姬入胡地,本单于最娇爱于你,依了你所有的意,包括视所有汉人如子民;可昭姬竟不念本单于的宏恩,不贤不善,与汉吏董大人秘密,数次被本单于撞见,即使昨天酒宴上你不哭喊着回汉,本单于也决不会再容忍你留在胡地,快回寝宫收拾准备,明日一早随汉使归去……”
蔡琰哽咽不成语:“大单于,那是误会,姐姐与小幼弟,怎会有秘密?汉家有语:一液夫妻百日恩,何况大单于最爱昭姬,此时怎如此无情无义?”
呼厨泉知道,此时必须无情无义,不给昭姬半点温语,否则,她一见到二位小王子,便没有力量和勇气离开胡地。于是,他声色俱厉:“昭姬知书达理,此时怎仍不知羞愧!”
呼厨泉说罢,立即背过脸去,他承受不了蔡琰离去的脚步和一声声哭泣。
蔡琰挥泪离殿去。
从此两分离,这悠悠三千里,何时复交会?
呼厨泉急忙回过头,望着蔡琰踉跄的背影,他匈口突然像裂开一个拳头大的洞,冷风正呼呼的穿洞而过,他冷的浑身哆嗦,急忙用双臂抱紧匈部,魁梧强壮的身躯,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