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觉得父亲挺可怜的:牵着牛,扛着锄头,默默无闻地到地里去锄地,一锄就是一上午,累得汗流浃背。我不知道他那一上午能挣多少钱。
也许父亲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,这一点我敢肯定。他揍我的时候,那种神情,几乎就像旧社会的地主压迫农民一样,他把我打得忍无可忍的时候,我心中开始有叛国的想法,心中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个念头:我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啊?
我有时会旁敲侧击地问我妈,哪知道我妈很生气,于是劈头盖脸地朝我数落起来:“说你是二百五你就是二百五,眼看就十五、六了,还没有一点脑子,难怪你爸打你,怎么不打死你啊?”她一说这话,我又怀疑我妈是不是亲生的,不过我也只是怀疑一下而已,我谁也没打听过。
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,有时还要不由自主地去想一下,我觉得这种心理很奇怪的,我觉得父亲要是真能够出去打工的话,挣了很多钱回来,也许我和两个姐姐上学再也不会为学费感到自卑了。说实在话,为学费感到自卑的最主要的是我。
大姐在家里的地位,远远高于我,有时父母商量重大的事情,她就可以出席,甚至可以参与某个事情的决定,因此家里有了一丁点的钱,交学费的话肯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,非她莫属了;二姐的学习好,又加上长的也漂亮,教过她的老师都比较喜欢她,所以学费交的早晚,她的老师们似乎不太看重这个事情,有时她的老师还为她出谋划策,最后想法设法把她的学费给免了。这让我既羡慕又嫉妒,因为父亲经常拿这一点给我说事,似乎他也希望我的老师将我的学费给免掉,这对我来说,简直是有点赖蛤蟆想吃天鹅肉,我从来也没有这个奢望。
穷则思变,这话好像是专门对着我家说的一样,父亲有一天从外面赶来了一头母猪,是刚买的,严格说来,是赊欠别人的,是我表叔家的母猪。他们靠养这头母猪,手里积攒了一些钱,然后在街上包了一个食堂,全家总动员,都过去了。于是家里就没人照看这头母猪了。
他们同意母猪下完崽卖掉之后再给他们钱,反正都是亲戚,表叔的父亲是我爸爸的舅舅。我们曾经到他们家拜年过,但不常去,因为家里没钱,尽管去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,通常是一包饼干、一包糖,还有瘦瘦的一块肉,但就是这些开销起来也困难,后来我们干脆就不去了。所以这个亲戚看起来只是形式上的,给我的感觉我们已经不是很亲了,因为只有经常走动的亲戚才显得比较亲一些。
母猪来到我们家以后,起初还不习惯,见到我之后,伸起它的大猪嘴就想过来咬我,吓得我赶紧拿个棍子想教训它一翻,父亲马上喝住了我:“你敢,你动它一指头我就揍你!”我恶狠狠地看了父亲一眼,心里很生气,觉得我在父亲眼里还不如一头母猪呢!
母猪在我们家的地位很高,母亲割青草让它吃,煮熟食让它吃。父亲有时候坐在院子里的破椅子上出神地望着它:母猪在低矮的猪圈里走来走去,似乎很悠闲的样子,它那下垂的乳房就像将军大衣上的双排扣子,甩来甩去的,很神气的。
母猪到我们家不到一个半月的功夫,就生了。总共下了十个小猪崽,活下来的只有七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