呼厨泉闻听蔡琰要教训阿迪拐王子,唯恐蔡琰严厉过度,也匆匆赶到大阏氏的宫邸。
阿迪拐被带到蔡琰面前,他却毫不胆怯,不等母亲质问,反理直气壮地仰着愤怒的脸,质问额母:“闻说额母要随汉吏远离,此事可是真的?”
蔡琰攒好的劲要教训儿子,被儿子这一问,却张口无语。
阿迪拐见母亲无语,泪水立即滚滴不止:“如此说来,传闻皆属实。”
兄弟阿眉拐也悄悄地尾随过来,站在阴影里,闻说母亲要远离,立即一声大哭,扑进母亲怀里:“额母不管去哪里,一定要带上您的阿眉拐小儿子。”
蔡琰茫然失措,来不及背过脸,双眼已潮湿。
己得自解免,当复弃儿子。天属缀人心,念别无会期。
呼厨泉见状,是欲擒故纵:“大阏氏,自汉吏来胡地迎你,本单于尽管一百个不愿意,但如果大阏氏愿意舍弃二位王子,执意回汉室,本单于也不会阻止。只是可怜这兄弟二人,从此孤苦无依,成了无有额母的孩子;贵为王子又如何,还不如额母和额父都不离弃的奴役之子……”
蔡琰望着伏在怀里哭泣的小儿,又望了望默默流泪的长子,那颗心呀,立时支离破碎,鲜血淋漓。
南方的故乡呀,是她盼望了十二年的梦,今天终于如愿,她怎能放弃?
若绝决地随亲人回南方故里,这膝下的一双娇儿,还有十二载的夫君大单于,都要全抛弃。这夫妻情可咬牙舍之,可娇儿是娘的心头肉,如果舍弃,那颗心将失去归依,身体也成为行尸。
于是,蔡琰含泪摇摇头:“不愿舍弃,谁也不愿舍弃……”
呼厨泉不时失机,趁机将母子三人抱在怀里:“单于的大阏氏,单于的阿迪拐王子,还有阿眉拐小王子,我们永远不分离。”
阿迪拐半信半疑,挣脱额父的拥抱,仰着含泪的脸,企盼的问:“额母,额父说的是真的,您真的不随那汉使远离?”
这是一个多么难以回答的问题,蔡琰怎么会不愿回故里。她望着一大两小,六双期待的眼睛,难以点头应承,也难以摇头回拒,只是酸楚的苦笑了一下,泪流满面,模棱两可,声泪俱下,一字一句,哽咽不止:“那里是额母的故里,额母的亲娘和家父,就埋葬在那里;那里还有额母从小住过的村子,还有幼时的玩伴,还有左邻右居,还有大汉的庙堂和天子,曹丞相和文武百官正林立在殿厅,等待着额母回汉室……”
阿迪拐那稚嫩的小脸上,突然汹涌着绝望:“额母的话意,还是执意要随那汉使远离!”
蔡琰望着面前的骨肉和亲人,突然如梦初醒,越发的悲凄,一把抱紧一双娇儿,恍恍惚惚,如疯如痴,目光呆滞,自言自语:“存亡永乖隔,不忍与之辞。额母怎忍舍弃娇儿……”
阿迪拐从母亲的话中听到了希望,淌着泪的脸上露出了笑意,他伸出手,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滴,用手梳理着母亲鬓角的乱发,像个小大人似的,用心嘱咐:“如果真心不舍弃我和阿眉拐兄弟,额母明天就打发那邦汉使速速离开,可别再犹柔寡断,给他们承诺和希望,让他们以此为借口留在我们胡地,这是额母在讲汉家故事时说的大忌……”
蔡琰迷茫的摇了摇头:“那汉使,有额娘的师兄,有额娘的幼弟,千里迢迢迎额娘,怎忍心驱之……”
阿迪拐哪里知道母亲的心已支离破碎,他一把堆开母亲,健壮的小身躯颤抖不止,一脸失望的瞪着母亲:“额母梦想回故里已成痴,又口口声声说不愿舍弃我和阿眉拐兄弟,到底是何用意?”
阿迪拐说罢,突然转身跑了出去,跑进了初春的风雨里。
汉家仆姨喊着阿迪拐的名字,追了出去。
阿眉拐恐惧的缩在母亲怀里,紧紧抱着母亲的胳臂。
对于阿迪拐的离去,蔡琰无动于衷,只是麻木的抱紧怀里的小儿子,目光呆滞的自言自语:“存亡永乖隔,不忍与之辞……”
呼厨泉的心都碎了,他再也不忍看到自己的昭姬进退两难,受此折磨,一把抱住蔡琰,是真心诚意,发自肺腑的言语:“单于的昭姬,你若实在思念南方故里,就随汉使团回汉去吧;想再回到单于身边,本单于就去迎接昭姬……”
蔡琰目光呆滞,如疯如痴,摇了摇头,悲声凄语:“不……不愿离去;存亡永乖隔,不忍与之辞。明天我便向师兄和幼弟言明心志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