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内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,便只剩下他们急促的呼吸声了。
一刻钟过去,两刻钟过去了......,我仍没有吭声。
如今正是连续多日无雨的秋日,天气变得异常闷热,豆大的汗珠不时滴滴地从他们的脸上滑落,不时有人小心的抬起眼角瞟我一眼,我一律对之无视。终于有人忍不住了,抬头直视着张公公:“张公公,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了,怎么也如此不守规矩,皇上面前,有你坐的吗?”
“你是——张学文?”我故意拖长了声音,瞥了他一眼,又从案上的奏折中抽出了几页纸。
“草民正是张学文,”张学文毕恭毕敬地说。
“是朕让他坐下去的,有什么不妥吗?”
“皇上,这样万万不可啊。皇上乃是真龙天子,是受万民崇仰的万金之躯,岂可任由一个阉人在皇上面前如此没有规矩。还望皇上切勿因小失大,失了国体。”
“什么国体,什么是万金之躯?是你们跪得受不住了吧?你们不是说要恢复祖制吗?今天便用你们的实际行动表示对你们对祖制的维护之情。等你们认为你们跪的时间已经足够证明祖制的英明伟大的时候,你们自然可以起来了。唉,只是可惜了朕替你们准备的那么多的凳子啊。”众人抬头一看,果然看到大堂的四周,码头许多条长凳,只是如今跪在地上,谁也不敢带头端过凳子来坐下。
"皇上,我们对皇上下跪,不过遵崇古制,以表达对皇上的敬意而己,自古以来便有之。若我等果真有错,皇上自可惩罚我等。但让我等就这样长跪不起,老夫自是无事,但只怕有些年老体弱的身体吃不消。”张学文斟酌了一番,大着胆子说。
“朕让你们跪了吗?吃不消也是活该。你们的父母将你们生下来,难道就是让你们见人便拜的?俗话说,男儿膝下有黄金,此双膝自可跪天跪地跪祖先跪死人。朕不是天地,也非祖先,难道你们竟要咒朕死了,你们才会安心。你们是何居心,难道是蒙元那边派过来的?”我有意的提高的声调。
“草民......草民们不敢”。刚才还无比镇静的张学文此时也不由紧张起来,冷汗不自觉的流下了脸颊。好不容易平息下来,转念一想,又找到了说法,“皇上是真龙天子,自然可以跪的。”
“哼,朕是真龙天子,那忽必烈又算什么?你们不是也曾经说过他也是真龙天子吗?”众人一听我这话,眼神不自觉的躲开了我狠狠的目光,垂下了眼睛。“既然朕是天子,忽必烈也是天子,那到底又是哪个天要他带人来烧毁我们的房子,污辱我们姐妹,抢走我们的钱财,霸占我们的良田。又是哪个天让赵氏的数千子弟成为他们刀下的冤魂,让我汉族千千万万的百姓象蚂蚁一般任他们碾杀。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天意,那这个天,我们不要也罢,我中华民族,中华百姓的命运由我不由天。起码,不由忽必烈来做主。”
震惊,震憾,一片死寂和无声。冷汗和颤抖一直是他们赏赐给其它人的礼物,这时他们却发现自己也在感同身受。这时他们忘记了申辩,忘记了抗议,最强烈的抗议。
尽管许多人还在死死支撑的跪在地上,几个年老的这时终于挺不住,无声的倒在了地上。张公公只得叫过几个人,将他们挪到了一边的椅子上,灌了几口水,又是捏人口,又是压胸脯,良久才将他们弄醒过来。其它的人仍只是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还是没有人敢吭声。
“难道要朕亲自替你们伺座不成?”我不由火了,众人一看我的脸色,膝盖不自觉的在地上蹭了几下,挪到了放凳子的地方,伸手挪过几张凳子,靠住了半边屁股坐了下来。于是大堂之内,搬动椅子嘈杂之声又响成一片。
眼年众人都已坐了半边屁股,张学文又欠身向前,又下跪道:“多谢皇上体恤下情,但草民以为,跪拜之礼乃是千古礼仪,自古便有之,还是不可轻废了。”
“朕自然这是中国千年的礼仪,朕说了要废除了吗。朕只是以为,将那些跪拜的时间用来做点正经事岂不是更加好。除了祭拜天地,缅怀祖先,感念逝者的时候,我们下跪行礼以示庄重。平常的时候,躬身作揖不是自然得多?”
“我中华乃礼仪之邦,若是轻易废了古礼,只怕乱了秩序。”张学文还欲分辩。
“中华的礼仪便只是下跪行礼了?我们若只是作揖躬身便乱了秩序了?我中华自是神清气扬的堂堂天朝。整天有事没事的跪来跪去,难道你们就那么喜欢一味的低声下气的做人?”